我曾無數(shù)次走進(jìn)秦嶺,絕大多數(shù)是去北麓山坳里的一些小村落。漫步其間,就像走進(jìn)了桃花源。曲曲折折的小路,卓然而有趣味的石頭橋,林蔭道上玩耍的村童,以及須發(fā)皆白坐在村口的老人,都是不期而遇的風(fēng)景。但真正讓我震撼的是走進(jìn)秦嶺深處的觸動,那是與進(jìn)入一個小峪口、小山村截然不同的感覺,大秦嶺的山水之美在心中油然而生。
一個雨天清晨,我走進(jìn)秦嶺北麓的太平國家森林公園。這座森林公園因隋時太平宮而得名,也曾是唐時的皇家避暑勝地。而今,千年已逝,太平宮早已蕩然無存,留下“太平”二字和太平的美好寓意。
太平峪內(nèi)山峰高聳、溝谷遍布,豐沛的水量、復(fù)雜的地質(zhì)構(gòu)造和巨大的垂直落差形成壯美的峽谷斷崖景觀,造就北方罕見的、總落差近千米的瀑布群。其中,仙鶴橋瀑布、蛟龍瀑布、煙霞瀑布、玉帶瀑布、彩虹瀑布千姿百態(tài),棲禪谷一處小石潭里有著一汪淺淺的溪水,可聽見或大或小的流水聲。
我費(fèi)了很大力氣攀上山頂,只見一條玉帶般的瀑布從黑褐色的山崖上奔流而來。瀑布被山石撕扯成幾條,像薄紗、似輕霧,直落潭中,激起千層水霧,如果是晴天可幻化為萬道彩虹,這便是彩虹瀑布的由來。站在瀑布旁,你喊山,山有應(yīng)和;你叫水,水有回聲。驀然回首,發(fā)現(xiàn)潭下的山石邊和對面山崖上的一叢叢虎皮百合開得絢爛。瞬間,我便理解了空谷幽蘭的意境。空氣里彌漫著清新而醉人的氣息,成千上萬的玉珠飛濺,落在臉上、手上、臂上、腿上、腳上,可觀、可嗅、可觸,感覺整個人都和瀑布融在一起了。再看不遠(yuǎn)處的霧靄云嵐,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太平國家森林公園的美了!
另一座在秦嶺北麓的公園是朱雀國家森林公園,它的名字大概與唐人詩歌里的朱雀神鳥有關(guān)系。中國人在東、西、南、北、中五個方位想象出不同的鳥類,北方為玄鳥、西方是白鷺、東方為蒼鷹、中間是黃鳥、南方為朱雀,唐人用朱雀命名了長安城一條南北大街和一座南城門。
在唐人的想象中,南方有芳香絢爛的花卉和溫暖的熱帶雨林。朱雀鳥渾身通紅,飛舞之地是鮮花遍野、充滿異國情調(diào)的世界。鳥雀是需要森林的,朱雀鳥更需要秦嶺大森林。我看到活潑的云雀在松枝上跳來跳去、雄健的蒼鷹在險峻的山峰上掠過,聽到黃雀兒在枝葉間低鳴,又見一棵巨大的松樹,樹下山石嶙峋,轉(zhuǎn)過崎嶇山路,可見大片大片的山嵐在飄動,不知是哪一位仙人駕云而去,或許是砍樵的劉海逢遇呂祖授以金丹。山嵐繚繞、青峰如黛、松樹如劍,臥牛石、龍女池、雙潭懸瀑、掛天飛瀑、駱駝嶺一一看遍,望夫嘴、伏龍嶺迤邐而過,山谷里堆積成的石海和石河讓人嘆為觀止。
秦嶺西起昆侖,向東綿延與伏牛山脈、崤山山脈相連,形成一條東西橫亙1600余千米的地理人文分界線。這條暖溫帶到亞熱帶的過渡地帶,有著異常豐富的物種。不必說太白紅杉、秦嶺冷杉、秦嶺龍膽等秦嶺特有物種,也不必說銀杏、鵝掌楸等孑遺植物,更不必說秦嶺各種中草藥,還有在高山密林間棲息的大熊貓、金絲猴、羚牛、朱鹮、金錢豹、林麝、紅腹錦雞、紅翅綠鳩等國家重點(diǎn)保護(hù)野生動物。
我期待在朱雀國家森林公園里能與羚牛相逢,可惜沒有。一只小松鼠突然從亂石中跳出,搖搖尾巴,立起身子作揖。或許它們已被路過的游客寵溺慣了,到此的游客經(jīng)常會給它們帶來一些美味。我沒有帶食物,小松鼠跳躍了一陣子,有些失望,倏地鉆進(jìn)山林,留下我一個人傾聽各種鳥雀、動植物發(fā)出的聲音……
秦嶺和合南北。我已感受到秦嶺北麓山水的險峻奇絕,那么南坡呢?當(dāng)我走進(jìn)商洛市北部腰市鎮(zhèn)境內(nèi)的秦嶺江山景區(qū),一片廣闊森林映入眼簾。這里是灞河、洛河與丹江三水源頭,是遠(yuǎn)古時代動植物的天堂與樂園,是上古時期動物遷徙的大通道。
秦嶺南坡山高谷深,間有寬壩,卻舒緩柔和,攀爬上去一點(diǎn)也不覺得費(fèi)力。滿山谷的核桃樹枝葉如傘蓋,坐在小木屋里吃碗漿水涼粉,再看窗外的江山瀑布,就像是看見了一幅醉人的山水畫。山中遍布紅豆杉、拐棗樹、樺樹,還有貝母、黨參、穿地龍等中藥材,錦雞、黃羊、梅花鹿、香獐等野生動物在林中繁衍生息。這里有著一種秘境的詩意,所到之處喚醒了那金蟾望月、斗槽飛瀑,那明月潭的茂林修竹、婷婷裊裊的山樹,還有那滿山絢爛的山花。
千巖萬壑、片石疏林,皆山水也。秦嶺是隱居的好去處,“商山四皓”、在留壩歸隱的張良,還有唐時在輞川山水里修禪悟道的王維,都讓人覺得中國士大夫在現(xiàn)實(shí)世界之外,開創(chuàng)出一個獨(dú)特的山水世界。那是王維筆下“太乙近天都,連山接海隅。白云回望合,青靄入看無……欲投人處宿,隔水問樵夫”的仙境與人世相接的山水天地,是消除了塵世一切浮念,給予人們一片自由而灑脫的心靈棲息地。它可行、可望、可游、可居,亦是一種想象,開辟出一片潔凈的精神世界。于是在秦嶺大森林中,我感受著山水掩映、溪谷斷續(xù)、津渡橋梁之妙趣,回歸心中的桃花源。
責(zé)任編輯:王順利/《新西部》雜志·新西部網(wǎng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