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文為湖南省職業(yè)教育與成人教育改革項目“師范院校教育電影課程開發(fā)研究”（項目編號：ZJB2013113）階段性研究成果
（湖南幼兒師范高等?？茖W校科研處 湖南常德 415000）
【摘 要】文章認為教育的起點是認識兒童。目前幾個層次的兒童觀差異比較鮮明，現(xiàn)代兒童觀的傳播和普及堪憂。在基礎教育領域，兒童觀偏差主要表現(xiàn)為：人權欠缺，體罰頻繁；缺失主體，說教灌輸；看重功利，犧牲當下；輕視兒童，成人本位；家國工具，任意塑造等。
【關鍵詞】兒童觀 ； 傳播現(xiàn)狀；觀念偏差
所有的教育活動都基于一個出發(fā)點：你是如何看待兒童的？這就是兒童觀。
“如果對我們幼教的落后現(xiàn)狀，及其存在的種種弊端進行細致剖析，并深究其產(chǎn)生的根源，我們便會發(fā)現(xiàn)：現(xiàn)狀的落后，弊端的產(chǎn)生，不僅在于表露在外的現(xiàn)象本身，也不僅與生產(chǎn)力水平和經(jīng)濟制度有關，而且與人們落后的觀念不無千絲萬縷的聯(lián)系?！苯陙砻襟w不斷報道的性侵、虐待兒童事件（恕不一一舉例），法律法規(guī)不完善和政府監(jiān)管不到位，只是其淺層原因，較深層次的原因是全社會的兒童觀偏差。
一、兒童觀傳播現(xiàn)狀淺析
兒童觀，是人們看待兒童的觀點的總和。兒童是什么？對這個問題，可以從不同的側(cè)面給予不同的回答：生物學認為兒童是一個生命體，是自然的存在；哲學關注抽象的大寫的“人”，認為兒童首先是一個人，是一個可能，一個過程，一個謎，一個只能被理解、想象而不能被判斷和描述的存在；心理學認為兒童富有極強的發(fā)展差異性；社會學認為兒童是一個社會概念、文化概念，兒童是一個社群，童年是一種社會現(xiàn)象、文化現(xiàn)象，兒童有著獨特的社會角色、生存狀態(tài)與社會權利，等等?，F(xiàn)代科學兒童觀的核心是尊重兒童、了解兒童、解放兒童，其具體內(nèi)容從不同的側(cè)面可以有不同的表述，在此不一一贅述。
不同社會成員的兒童觀，一般可以歸為三種:社會主導的兒童觀——它是指一定社會中居統(tǒng)治和支配地位的人們所認定的兒童觀，這種兒童觀往往以法律、政令、規(guī)章等形式加以正式確認。學術理論的兒童觀——是指學術研究人員所持的兒童觀，它往往是多元的，如蒙臺棱利的兒童觀、杜威的兒童觀、陶行知的兒童觀等。大眾意識的兒童觀——它是指廣大國民對于兒童的根本認識和態(tài)度，這是一種最具有實際意義的兒童觀，前兩種兒童觀透過大眾意識形態(tài)的兒童觀對兒童發(fā)揮作用。
中國目前三個層次兒童觀的差異，比較鮮明。學術理論的兒童觀躺在深閨人未識，是“陽春白雪”，大眾意識的兒童觀還遠遠滯后。中國學前教育研究會理事長、南京師范大學教授虞永平就曾撰文指出“向公眾宣傳科學的教育觀和兒童觀，是解決幼兒園教育小學化的重要途徑?！?/p>
學術理論的兒童觀與其重要地位不相符。兒童觀是建立兒童教育理論體系的出發(fā)點，是設計兒童教育課程結構的依據(jù)，是兒童教育教學方法論和教育實踐的根本指導思想。進入“人文與社科學術文獻網(wǎng)絡出版總庫”進行搜索，2010年——2014年，共收錄學前教育專題論文接近4100篇，兒童觀專題論文不到115篇，后者不及前者的3％，但兒童觀不僅僅涉及學前教育領域（聯(lián)合國《兒童權利公約》：兒童系指18歲以下的任何人）。
兒童觀的內(nèi)容主要涉及生物學（包括生理學、腦科學等）、心理學、教育學、社會學，但在目前的教師的職前培養(yǎng)階段，這些學科各自為戰(zhàn)，師范院校學科教師的教育視野狹窄，缺乏整合，跨學科的綜合教學研究較少，筆者翻閱了好幾個版本的現(xiàn)行各層次師范院校的心理學、教育學教材，涉及兒童觀的內(nèi)容太少，特別是涉及兒童當下生活的意義的表述極少，“兒童當下生活”的字眼幾乎沒有，闡述得很多的是兒童各方面的單種類的特點，缺乏綜合性的、統(tǒng)領性的、前瞻性的表述。
師范院校學前教育專業(yè)的教材編寫，不是簡單的學科知識的淺顯化、學科化、專門化，師范院校的課程設置和學科教學，不僅僅是學科知識的縱向加深，應該還有橫向拓展，必須堅持兒童立場，要將先進科學的兒童觀灌注于教材建設和課程設置過程中，在起點上就將先進科學的兒童觀融于其中，避免教師步入學科知識灌輸?shù)恼`區(qū)。
我國的教師在職培訓，多是教育教學技能、技巧的培訓，或者重點放在學科知識的深造，較少涉及兒童觀的內(nèi)容。有研究表明，我國在職幼兒教師在教育觀、兒童觀方面與別國幼兒教師有相當大的差異。
“兒童觀”一詞在公眾視野出現(xiàn)的頻度太低，很多家教雜志，充斥著形而下的技巧、方法和廉價的勵志故事以及成功學宣傳，迎合普通家長的功利口味。從對兒童電影的分析中，我們還可以了解到，我們從“國家本位”的兒童觀（《小兵張嘎》、《雞毛信》等）、“成人本位”的兒童觀（《閃閃的紅星》等）、到“生活本位”的兒童觀（《紅衣少女》等），走到了現(xiàn)在的“個人本位的兒童觀”（《草房子》等）。僅拿電影來說，很多優(yōu)秀的兒童電影極少有人知曉，如：《看上去很美》《草房子》《一個都不能少》《蝴蝶》《砰然心動》等等。
二、兒童觀偏差現(xiàn)象種種
1、人權缺失 體罰頻繁
在我國雖然兒童觀的變遷，經(jīng)歷了很長的歷程，在不斷進步，但不同時期、不同層次、不同地域的人們，依然秉持著相異的甚至落后的兒童觀。發(fā)生在蘭考的“袁厲害事件”，[1]還有令人痛惜的1994年克拉瑪市特大火災，就暴露出人們兒童觀念上的嚴重偏差。2013年5月，《法制晚報》以《9歲小燕子 撐起一個家》為題報道說：“她叫陳禮燕，生于重慶巫溪一個山村，1歲媽媽離家出走，6歲爸爸患上重度肺結核。如今她9歲，自己種地、砍柴、挑水、洗衣、做飯、上學，照顧爸爸……盡管醫(yī)藥費還未付清，但她總是微笑地說:只要爸爸還活著一天，我就永遠不會離開他?！毙⌒∧昙o的孩子就挑起了家務重擔……。類似的報道在我國的媒體經(jīng)常出現(xiàn)，不言而喻，這是提倡兒童盡早“懂事”起來，減輕成年人的負擔，這與現(xiàn)代科學兒童觀就有著南轅北撤之處，人們應該反思：社會、家庭（族）是否盡力為兒童提供了一個快樂成長的無憂無慮的童年。
在基礎教育領域，忽視兒童和體罰兒童的教育暴力不時發(fā)生，兒童時常遭受隱私權的侵犯，這樣的事例不勝枚舉。教育暴力與錯誤的兒童觀有關：“原罪說”的兒童觀認為兒童天生有罪，由于人類的祖先亞當及夏娃不聽上帝的話，偷吃了伊甸園的禁果，因此染上“原罪”(original sin),并遺傳給子子孫孫，懲罰是幫助兒童“去惡”，是救贖孩子的有效辦法；我國古代人們認為兒童生來本性傾向邪惡，有時甚至是邪惡的化身，故須嚴加管束，比如古人認為兒童能看見成人看不見的東西，說“童子之目稍凈，或見鬼神”。我們必須批判這種錯誤的兒童觀，兒童是人，兒童是有待發(fā)展的人，是未成熟的人，沒有成熟，就會有缺點，就會犯錯誤，牢固樹立了現(xiàn)代科學兒童觀的教師，在教育教學中就多了一份平和的心態(tài)，待遇低下、情緒失控時可以選擇控制自己或離開教育場景，不會發(fā)生把兒童當娛樂玩具和不滿情緒發(fā)泄對象的虐待行為。
2、缺失主體 說教灌輸
基礎教育課程改革強烈呼喚學生主體地位的發(fā)揮，但現(xiàn)實是很多教師依然認為安靜、服從、聽話的孩子是好孩子，即使這些孩子智力發(fā)展一般，也比智力靈活而不聽話的孩子可愛，把兒童看作是可以被灌注的容器，或是可以被任意塑造的器物，對兒童實行“灌輸”和“設計”，教學方法上表現(xiàn)為注入式和填鴨式教學，即使經(jīng)過了新課程改革培訓的教師，對發(fā)揮學生學習的主體性，也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，這成為課程改革的痼疾。
重硬性說教和灌輸，這與兒童觀的偏差有關。兒童有旺盛的精力、充沛的好奇心，他們每時每刻都在用行動探索世界，用想象建構世界，用畫筆描繪世界，兒童是具有高度主觀能動性的人，兒童對外部刺激不是消極、被動地接受而是主動地加以選擇。蘇霍姆林斯基曾說過，“兒童就其天性來講，是富有探索精神的探索者，是世界的發(fā)現(xiàn)者”。陶行知也指出：“要從成人的殘酷里把兒童解放出來”，并提出兒童六大解放的觀點:解放他們的頭腦、雙手、眼睛、嘴、空間和時間。瑞士發(fā)生認識論創(chuàng)始人、兒童心理學家皮亞杰強調(diào)，兒童是有創(chuàng)造力的，兒童智力的發(fā)展就表現(xiàn)在理解和創(chuàng)造上。
3、看重功利 犧牲當下
功利化現(xiàn)象嚴重：中小學校普遍追求知識和分數(shù)的最大化，兒童的課程膨脹，課業(yè)負擔沉重，雙休日和假期，特長班、培訓班、補習班泛濫，犧牲學生當下的生活；幼兒園教育“小學化”嚴重存在，幼兒園作為游戲場所的特點不僅沒有加強，反而越來越弱，幾乎變成與中小學一樣的學習機構；令人糾結的擇校難題；就業(yè)追求高文憑，“唯文憑論”；甚囂塵上的“不要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”；獨生子女政策的實行使兒童在家庭中的自然結群、社區(qū)中的呼朋喚友迅速地成為歷史，兒童被禁錮在成人環(huán)繞的家庭環(huán)境和社區(qū)環(huán)境中，天然的游戲場所被日益迅速的城市化進程打破，“兒童游戲，言簡意賅地說，已成為瀕于滅絕的物種”等等。
對這些現(xiàn)象，僅僅停留于對“功利”的批判是不夠的，深深潛藏在“功利”背后的問題，是兒童觀的偏差?！肮币辉~出現(xiàn)的頻度很高，但“兒童觀”一詞，一般公眾卻少有人知，在百度輸入“兒童觀”和“功利化”進行檢索，后者的數(shù)量是前者的兩倍。
對功利現(xiàn)象的批判，從兒童觀的角度可以從兩處著手：
一是如何看待兒童的生活，尤其是兒童當下的生活。對兒童當下生活的意義認識模糊、膚淺甚至錯誤，這是人們特別容易產(chǎn)生的兒童觀的偏差。教育因人的生存和發(fā)展而產(chǎn)生，沒有了人的生活便沒有了教育，教育首先面對的是兒童的生活世界。教育具有生活意義，生活具有教育意義，教育必然影響兒童當下的生存狀態(tài)，教育必須在兒童的生活中展開，教育應是兒童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，教育應該是生活本身而不僅僅是生活的準備。
二是怎么看待兒童的自由、游戲、玩耍。兒童是“自然”的存在，漢語中的“自然”一詞除了指自然界之“自然”外，還有“自由發(fā)展”的含義。在希臘文中，“兒童”的意思就是“自由”，“學校”一詞的意思是“閑暇”，希臘人認為閑暇時一個文明人自然會花時間思考和學習，此處的“自由”不是一個相對于“紀律”的概念，而是一個高格位的人文概念。此外，童年期具有獨立的價值，這種思想亦反映出童年在某種意義上是玩耍的一種代名詞，游戲是兒童的工作，游戲是兒童成長的需要，聯(lián)合國《兒童權利公約》的第三十一條，要求締約國“確認兒童有權享有休息和閑暇，從事與兒童年齡相宜的游戲和娛樂活動，以及自由參加文化生活和藝術活動”，確認兒童有游戲權，強調(diào)了童年具有本身的價值，童年不是成年期的附庸或生活準備期。朱永新教授領銜的新教育實驗提出“過一種幸福完整的教育生活”和黃克劍、張文質(zhì)先生倡導的“生命化教育”實踐，無不是強調(diào)教育要重視學生當下的生活。
廣大中小學教師這方面的兒童觀偏差，會成為課程改革的桎梏。一位牢固樹立現(xiàn)代科學兒童觀的教師，面對來自家長、上級、同事方面的升學、考評、競爭等功利性的種種壓力，一定會有糾偏的自覺行為。
4、輕視兒童 成人本位
兒童在中國傳統(tǒng)文化中是受到蔑視的， “少年老成”是中國社會所推崇的兒童觀，人們認為童年期的特征是幼稚的，童年沒有價值，認為早熟、早慧的，有成人特征的兒童才是“神童”。將成人文化無條件地強加給兒童，這是大眾意識的兒童觀包括中小學教師很容易出現(xiàn)的兒童觀偏差。
比如：在被問及會不會學“孔融讓梨”的時候，一個孩子在試卷上寫下了“不會讓梨”的答案，毫不例外地，他得到了一個大大的紅叉。很多孩子在公眾面前不會說自己的話，張口就是大人想聽的話，兒童行為有成人化的傾向。再比如：面對拐賣兒童行為，為了保護兒童，成人對孩子告誡“不與陌生人說話”。這只能是個別家長的權宜之計，并不是文明社會對兒童合宜的教育。
2013年有媒體報導，河南鄭州某家幼兒園為100多名“自由戀愛”的孩子舉辦了一場“集體婚禮”，園方的解釋是這些幼兒處于意大利幼兒教育學家蒙臺梭利（1870-1952年）所說的婚姻敏感期，“集體婚禮”可以增強婚姻中的責任感云云。其實，幼兒的性別社會化有一個過程，幼兒個體彼此之間的偏愛和親密不是成人所理解的“自由戀愛”，幼兒“集體婚禮”這樣的活動應該是放在童話場景而非現(xiàn)實或模擬場景之中進行，藉由童話告訴兒童婚姻的責任與神圣，童話故事的心理環(huán)境是令人放心的，童話不僅僅是幼兒意識的真實投射，更在于這些當下的意識，將成為幼兒的未來，或者將走的路、渴慕的人生，幼兒會在童話中真切地感受到我喜歡、我愿意、我應該這樣。
盧梭早在兩百多年前就指出：“兒童是有它特有的看法、想法和感情的,如果想用我們的看法、想法和感情去代替他們的看法、想法和感情,那簡直是最愚蠢的事情?！泵膳_梭利在其著作《童年的秘密》一書中提出“兒童是成人之父”。魯迅提倡“幼者本位”的思想。教育家陶行知說：“你若變成小孩子，便有驚人的奇跡出現(xiàn):師生立刻成為朋友，學校立刻成為樂園，你立刻覺得和小孩一般兒大，一塊兒玩，一處兒做工，誰也不覺得您是先生，您便成了真正的先生?！?/p>
5、家國工具，任意塑造
解放初期，社會把兒童視為社會的“花朵”、祖國的“未來”、“社會主義事業(yè)的接班人”、“又紅又專的建設者”，等等。
現(xiàn)在，依然有家庭把兒童視為“小皇帝”、“小太陽”，是人們延續(xù)香火、光耀門楣和傳宗接代的工具，是父母的“私有財產(chǎn)”，幾代人百般寵愛一個孩子，盡情地讓他吃、喝、玩、樂，為兒女作牛馬或任兒女作牛馬，溺愛多，包辦多，有的家長“老師，我的孩子，你是可以打的”，而有的家長，老師對他的孩子一句話都批評不得，兒童承載了家庭的希望,承載了家長和祖輩“超重”的愛，等等。
在學校，兒童經(jīng)常遭受工具化的對待，他們被要求考出最漂亮的分數(shù)，被要求成為道德模范，被要求進入最牛的學校，唯獨不被要求成為兒童本身。等等。
在媒介世界中，兒童被建構成各種工具，如消費工具、娛樂工具、政治宣傳工具等，利用兒童的形象來達到某種目的，等等。
孩子是一樣的，迥異的是社會不同的兒童觀和人們的育兒方式，這決定了兒童的性格，進而影響著整個民族的文化特性。
【注釋】
①2013年1月4日，河南蘭考縣一個收養(yǎng)孤兒和棄嬰的私人場所發(fā)生火災，造成7名兒童死亡，讓26年間收養(yǎng)了上百名棄嬰和孤兒的婦女“袁厲害”飽受爭議。
【參考文獻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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［7］尼爾·波茲曼.娛樂至死·童年的消逝［M］.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，2009：166
【作者簡介】
董習德（1965-），湖南幼兒師范高等專科學校副教授，碩士，研究方向：教師教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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